為什麼在身心的聚合體之上安立「我」,「我」就是存在的?在思考這個問題前,我們要先確定的是:我們的心到底有沒有安立境、假立境的能力?什麼叫做「唯由分別假立」?對於這一點,目前為止我找到最適合的例子,就是錄音筆的例子。

假使我們需要一支錄音筆,我們到商店裡看到很多品牌的錄音筆,我們選擇了其中一個牌子、挑了其中一個顏色。這時店員把那支錄音筆放在我們的面前,跟我們確認:「你確定要買這支錄音筆嗎?」我們確定。但這時那支錄音筆是店家的錄音筆?還是我們的錄音筆?店家的錄音筆。即便你站在那支錄音筆前,不斷地指著它說:「這是我的錄音筆、這是我的錄音筆……」店員會有什麼反應?店員會說:「先生,你有事嗎?」這時我們是不是在用分別心去假立「這是我的錄音筆」?雖然我們有動念,但在動念之後,那支錄音筆就會變成我們的錄音筆嗎?不會。在什麼情況下我們動念之後,那支錄音筆才會變成我們的錄音筆?付完錢之後,是不是?

在付完錢後,我們動同樣一個念頭:「這是我的錄音筆。」這時我們不會說「那是我的錄音筆」。「那」跟「這」,「那」是遠距離,「這」是近距離。之前沒有付錢時,「那是店家的錄音筆。」付完錢之後呢?「這是我的錄音筆。」我們動的念頭幾乎相同,但如同我們的動念般,這時這支錄音筆是不是就成為我們的錄音筆?是。但如果在境上探索,請問:那個境有作出任何的改變嗎?店員只不過是從櫃子裡面把它放到桌上,除此之外,他應該沒有在錄音筆上動什麼手腳,是不是?請問:那支原本不是我們的錄音筆,是在什麼情況下變成了我們的錄音筆?付完錢後。除此之外,我們是不是要用分別心去假立它?假設買的人是我,我付完錢之後動了一個念頭:「這是我的錄音筆。」請問:「我的」這兩個字是怎麼跑出來的?難道是付錢之後買來的?照理來說,我們買的是錄音筆,而不是「我的」那兩個字,但「我的」那兩個字是怎麼跑出來的?這應該是分別假立上去的。

如果單從境的角度去分析,境沒有任何改變,它的顏色、形狀、外包裝沒有一絲改變;但如果從心的角度去分析呢?它完全改變了,它從原本「店家的錄音筆」轉變成是「我的錄音筆」;它從一支普通的錄音筆變成我的錄音筆。這樣的改變是不是符合真相的改變?應該是。我們指著那支錄音筆,我們會說「這是我的錄音筆」,這件事情被世間人共許,沒有人會否定這件事。你付完錢之後,你動了那個念頭,那就是真相,「我的錄音筆」在那當下就成立了。所以「我的」這兩個字,是不是我們的心安立上去的?應該是。

所以我們的心有沒有安立境的能力?有。但是不是隨便安立?不是。我們的心能否安立出一個存在的境也需要觀待因緣。所以「觀待因緣」與「唯由分別假立」彼此不矛盾。剛才那個例子是不是既是觀待因緣又是分別假立的例子?它觀待什麼因緣?觀待付錢的因緣。在觀待因緣的情況下,由我們的分別心假立「這是我的錄音筆」,這一點存在,這一點是真相,它不會被世間人所推翻,是不是這樣?所以在因緣聚合的情況下,我們透由自己的分別心去假立了一個境,而就如同我們所假立般,那個境是存在的。

相同的道理,在身心的聚合體上、在因緣和合的情況下,我們透由自己的分別心在這個聚合體上假立了一個「我」,而這個我也是存在的,這個我有它的作用在,這是在觀待因緣的情況下假立的,而不是隨便假立的。如果我們在杯子上假立「我」,它就會變成我嗎?不會;它只是我的杯子,它跟我沒有什麼關聯性。但我們的身心不是如此,我們的身心跟我們有緊密的關聯性,在因緣和合的狀態下,由我們的分別心假立了一個我。所以這個地方要說明的是:「因緣和合」與「由分別假立」這兩者是不相違的。

所以結論是什麼?雖然我存在,但是我們心中所想的那個我不存在。為什麼我存在?因為我會造業、我會感果、我有感受,這些都無法被否定;既然我存在,為什麼佛家要特別強調「無我」?這表示他所要否定的那個我不是存在的這個我、不是你我他的這個我;他要否定的是我們心中所執取的那個我、能夠掌控身心的那個我、獨立在身心之外的那個我。所以佛家說沒有獨立在身心之外的我、沒有獨立自主的我,講的就是這個意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