投生之前,我們被業和煩惱牽引;投生之後,是靠著業和煩惱在維繫;縱使到了臨終,我們仍舊被業和煩惱操控。所以投生之前、投生之後、直到臨終,任何一個階段,我們都無法自主,這種狀態就叫「輪迴」;想從這種狀態當中脫離,稱為「希求解脫」。

所謂『解脫』,是指從被束縛的狀態中脫離出來。在輪迴中,眾生都被業和煩惱束縛。在這樣的情況下,投生之處如果是以『界』來分,可以分為欲界、色界、無色界;以『趣』區分,假使將天道與非天(阿修羅)道合而為一來算,共為五道,分開來算,則是六道;由『投生的方式』來分,則可分為胎、卵、溼、化四生。凡是在業和煩惱的束縛下,處於無法自主而一再結蘊相續的狀態,就稱為『束縛』,又稱為『輪迴』。

集諦跟苦諦這兩者之間的關係非常清楚,業和煩惱是集諦,被業和煩惱束縛的結果會產生取蘊,因為獲得了取蘊,我們必須承受各式各樣的痛苦。在此我們思惟一個問題:因為煩惱和業會形成蘊體,在形成蘊體之後,我們就必須承受痛苦;在受苦時,我們會再次生起煩惱,因為煩惱而造業;有煩惱、有業就會再次感生蘊體;獲得蘊體之後,必須再次受苦;受苦的同時又會再次生起煩惱,再造一個業。這是一個沒有盡頭的循環,這種循環的狀態就是一種輪迴。

就像我們介紹的苦苦和壞苦,如果我們採用的方法不改變,不斷地嘗試以壞苦去取代苦苦,但任何一個壞苦到最後都會變成苦苦,這時我們就會再想以另外一個壞苦去取代苦苦,這是一個沒有盡頭的循環;相同的道理,業和煩惱形成蘊體,必須承受痛苦,這也是一個沒有盡頭的循環。

如果我們想要中斷這個循環,唯一的選項──把業和煩惱拿掉。而這兩者當中,如果把業拿掉,可不可行?不可行。為什麼不可行?因為有煩惱就會造業,所以這兩者當中只能選擇把煩惱拿掉。當我們選擇把煩惱拿掉,最終也將煩惱拿掉之後,這時縱使還有業,但由於它缺少了俱生緣──煩惱,業也不會感生蘊體;如果沒有蘊體,就不必承受痛苦。因此,如果我們想要中斷這個循環,我們必須把煩惱拿掉。

而絕大部分的煩惱都源自於貪。而在眾多貪的對境當中,我們最常貪的就是「我」,但是如果我們心中所貪的那個我是不存在的,請問:從無始以來直到現今,我們到底在做什麼?

在多數的情況下,當我們心中生起「我」這個想法時,會有一種「我」是身心的主人、「我」能掌控身心的感覺;進一步討論到:假使那個「我」是存在的,它是存在於身心之外?還是身心之內?經由分析之後,會發現那個「我」實際上不存在,所以佛家主張「無我」,意思是「沒有能掌控身心的我」;在中觀的論典當中,它的專有名詞──沒有獨立自主實有的我。

平時在思惟無我的道理時,應該先確認那個不存在的我長什麼樣子,也就是能掌控身心的我到底長什麼樣子。這時,我們應該先觀察自己的起心動念裡什麼樣的執著稱為「我執」。如果我們不清楚這一點,即便我們在有我、無我上花了很長的時間探討,最終也無法調伏心中的我執。所以在破除有我、證成無我的同時,我們應該先確認自己心中什麼樣的認知是我執。

我們的認知當中不是所有的認知都是我執。首先,我們的認知分為根知與意知。「根知」指的是五根知、感官的認知,這些認知都不可能是我執;我執一定是意知、我執一定是分別知。但是不是所有的分別知都是我執?也不是;例如:執著杯子的分別知不是我執。這個地方我們所強調的「我執」,是執著「我」的分別知──當我們在執著「我」的時候,如果出現了「我能掌控身心、我是身心的主人」的這種感覺,我們說這樣的認知是我執。

之前我們舉了一個交換身心的例子──把身體跟心交換出去之後,「我」還在原地,這代表我是身心的主人、我能夠控制身心。從那個例子反推,在日常生活當中,我們動了什麼樣的念頭可以稱為我執?這一點很重要。如果在學習的期間沒有試著反觀自心,而只是在文字上探討,到最後我們的內心一定不會有感受;甚至學到最後,你會否定自己所學的一切。為什麼?「我學了沒有用,它對於我離苦得樂一點幫助都沒有,學來學去都是文字。」

所以在學習「無我」的道理時,一定要先確定我們所要破除的「我」到底為何、什麼叫做「我能掌控身心、我是身心的主人」;其實這個念頭在我們心中時常出現,只是我們不善於觀察。既然了解這個道理,我們要先觀察「在什麼情況下我所現起的認知稱為我執」。在最初的階段,或許我們很難精準地掌握「這種認知就是我執」,但至少要試著觀察。

雖然事情的真相是無我,但眾生無法看清這個真相,進而執著有我、貪著有我,之後會生起貪、瞋、癡、慢、疑等各種煩惱,造作各種惡行、留下各種惡業,最終在業和煩惱的控制下一再取蘊、一再受苦;由此可知,我執才是輪迴的根本。想要跳脫輪迴、想要解脫,就必須斷除我執;而斷除我執唯一的方法,就是認清我執所執持的境是不存在的,除此之外,沒有其他方法。

所以解脫等於什麼?解脫等於斷除我執。各位能不能認同這一點?解脫等於斷除我執。進一步,什麼叫做「解脫之道」?斷除我執之道。什麼叫做「希求解脫」?希求斷除我執。這些應該都沒有問題。如果「解脫」與「斷除我執」這兩者可以畫上等號,當有人問你:「你想不想解脫?」如果你在不加思索的情況下回答:「想。」再問你:「你想不想斷除我執?」你先愣個三秒鐘,之後反問對方:「解脫需要斷除我執嗎?」這代表你想的解脫不是真正的解脫。照理來說,解脫等於斷除我執,所以當我們說「我想解脫」時,實際上的想法應該是什麼?「我想斷除我執」,是不是?

真正希求解脫的人應該將學法的重心放在設法斷除我執上。而斷除我執唯一的方法就是生起「無我慧」;如果沒有透由修持無我慧設法斷除我執,縱使多生多劫修持其他的方法,也無法解脫,這一點是確定的,這一點毫無爭議。

因此,在《釋量論》的第二品當中曾提到:「空見得解脫,餘修即為此。」這當中的「空見」是指無我慧,只有修持無我慧才能獲得解脫;「餘修即為此」,其餘的修持,例如:思惟無常、苦諦等內涵,都是為了生起無我慧所做的。換句話說,思惟無常也好,思惟苦諦也好,這些修持是生起無我慧的前行,或是生起無我慧的助緣。

如果思惟無常、苦諦都只是生起無我慧的前行或助緣,這代表光透由思惟這些法類並無法解脫,是不是?因為它們只不過是讓我們走上解脫之道的前行、讓我們邁向解脫之道的助緣而已,它們並不是真正的解脫之道。如果思惟無常、苦諦都不是真正的解脫之道,平常我們的淨罪集資、學習經論、打坐禪修呢?請問:那些是解脫之道嗎?應該不是。

所以「空見得解脫,餘修即為此」這兩句話很重要,從這兩句話我們就應該提醒自己:「如果我的目標真的是擺在解脫上,我學法的主軸就應該是設法斷除心中的我執;在還沒有斷除之前,設法降低心中的我執。」而要如何做到這一點?「先觀察到底在什麼情況下我的心中會現起我執、它所執著的境到底存不存在。為了讓我更清楚地知道這一點,我要淨罪集資、研閱經論、打坐禪修。」這樣的思惟才合理。如果沒有前半段的思惟,只忙於後半段的修持,其實沒有效果。